close

下課說謊沒關係
(小孩年齡:小一、小二)

我:主任就說你們有證據嗎?小美就說我有誠實好寶寶獎狀,這獎狀可以證明我一輩子都是誠實好寶寶。
孩:一輩子喔?
孩:一輩子,到老喔?
我:對呀!小美就說可以啊。
孩:可是我也有被蓋過誠實的章,可是!我還是會說謊啊。
我:你們有被蓋過好寶寶章可是還是有做壞事嗎?

孩:有。
我:所以好寶寶章跟好寶寶獎狀好像也不能證明你沒有做壞事。
孩:不要被記到烏雲就可以,因為下課說謊沒關係。
我:上課說謊不行,下課就可以。
孩:上課本來就不能說話,除非老師問問題。
我:那什麼時候說謊不行,什麼時候說謊沒關係?
孩:別人騙你的時候你再騙他就好了。
我:喔,別人騙你的你再騙他就沒關係,那沒騙你的人,你騙他呢?
孩:如果別人說可以你就可以騙他。
我:所以有人會說可以騙我快來騙我這樣嗎?
孩:(笑)
我:到底什麼時候說謊不行,什麼時候說謊沒關係?
孩:明天可以騙人。
孩:明天愚人節。
孩:可是我媽媽說只能開小小玩笑,不能開太大。

我們在這裡看到一個有趣的價值:「只要不要被記到『烏雲』,說謊也沒關係。」也就是說,只要不要被抓到,那就可以做。反過來說:「只要不會被彰顯(好寶寶章),我就不做。」這就是使用獎懲制度去控制小孩所傳達給孩子的價值。

以上是盧駿逸的上課記錄。
以下則是小b的想法。

這段對話,也可以說,這是在獎懲制度的環境或處境下,小孩自然而然的談話以及生存方式?

在這段對話裡頭,我假設,小小孩的「說謊」是因為在某種情況下「有兇要避」,卻「一時沒有其他辦法」的「靈活地趨吉避兇」,「兇」可能包括了「麻煩、被打被罵、害怕負面的心情、想掌控害怕負面的心情…」等,也就是說,不管有沒有好寶寶章制度,小小孩為了有兇要避卻一時沒有其他辦法,只好靈活地趨吉避兇,也就是我們常稱的「說謊」。在「趨吉避兇」到「說謊」的轉變裡,小小孩的行為由「生存」被移軸到「規範」,同時,也由「內部可能性的多重複雜」被移軸到「外部強制性的單一判準」。

在對話裡小小孩說:「我也有被蓋過誠實的章,可是我還是會說謊啊!」因為「有兇要避」總是「迫在眉睫」地要求小小孩「立即做出決定」,但小小孩在一時沒其他辦法的情況下,只能靈活地趨吉避兇,而且通常是「避兇」:「說,是不是你?說!」「不…是…」嗯,沒事。小孩的確在「語言」上「掌控」了事態的延續,至少透過「語言」,事態確實「延遲」了。小小孩其實清楚地知道「烏雲章」並不能真的「阻止」「壞事(謊言)」發生,它根本「來不及」,「好寶寶章」以及「烏雲章」對「生存來說」是「事後」的,遠遠在「迫在眉睫」之後。

我只能說,多厲害!小小孩清楚地知道生活世界的「真相」,也清楚地知道「語言只是一種可以掌控的遊戲」,而這就是人「生存的本領」,但宣揚好寶寶制度的人卻如此不清楚。

另一類小小孩,是堅信「說謊(某種行為)就不是好寶寶」或「誠實就是好寶寶」這類信條的,並以遵守得宜感到自傲的,這我暫稱其為「小大人」。我覺得小大人比較慘,除了因為「看不到真相」,並且也相對弱化了某些「生存的能力」:變化、思考、辯證、遊戲、創造。

而小小孩說:「不要被記到『烏雲』就可以,因為下課說謊沒關係。」我覺得這還不一定就是「行為–價值」的連結,因為小小孩在一時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,為了避兇只得說謊;「不要被記到烏雲就可以」只是說,不要再「很明顯地更倒霉」了。而「下課說謊沒關係」或許有一點是在談「開玩笑」與「說謊」之間模糊的「遊戲」性質。

對照小小孩在行為上的「清楚知道」,宣稱「說謊就不是好寶寶」的人,顯得有點單純。如果說,小小孩的「說謊」,在實際狀況中是因為一時沒有其他辦法以及為了避兇,那麼主題就會是「兇」、「避」、「其他辦法」,或是更深刻的倫理問題:「說謊」這個行為,放在一個人為了「生存下去」這種處境中,該怎麼看待?我覺得才是關於「說謊」,而且不論是大人及小小孩彼此都值得思考的問題。

我不會認為「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(說謊)」這樣的「行為」是被允許的,但我也同樣不認為「外部強制性的單一判準」這樣的「概念」是可取的,後者這種為了「方便行事」的制度與判準,除了無法幫助小小孩思索人的「生存行為」,其實也就是「日常生活」的無數不一致與矛盾外,其正面影響大概是讓小小孩多瞭解到一種不一致與矛盾。

一個家長可以一邊信誓旦旦說:「我支持孩子能自主學習。」一邊坐在旁邊盯著孩子將數學習作一題一題訂正完。(我想到某名人支持:讓天賦自由,讓孩子成為他自己!除了不要上課吃雞腿。)一個家長也可能手持鞭子:「如果我今天不管你,看你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!」而五年後:「如果我當初不要一直打他就好了…」「意義」隨意浮現,又隨意變遷。實情到底是什麼?

「日常生活」的本身是一種「模糊」,人此刻所說出的「話」或形成的「意義」其實是不斷由「模糊」中產生又退回的,「意義」隨著時間與場合在變遷,因而禁不起普遍性的驗證,只能形成某些時刻的「暫時性一致」或者某些場合的「區域性一致」。在對話裡,小小孩說:「明天愚人節可以騙人,可是我媽媽說只能開小小玩笑,不能開太大。」在「愚人節」的時候,「騙人」是可以的,這個時候「騙人」不再是「說謊」,而是有了「開玩笑」的趣味;但又必須是「小小玩笑」,不能「開太大」,這是大人對小小孩在「說謊」與「開玩笑」的「邊界踰越」可能性產生的緊張。

為什麼在這裡大人不對「說謊」與「開玩笑」的區分,直接給出「外部強制性的單一判準」的概念就好了,例如「騙人後如果沒有三個人笑就是說謊」?為什麼大人會對小小孩「邊界踰越」的可能性產生緊張?因為「邊界」根本無從界定,也就是「沒辦法事前教」,也就是根本「沒辦法事前控制」。「邊界」也是我們常稱的「分寸」,而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掌握「分寸」的方式是「拿捏」,「拿捏」是什麼呢?「拿捏」是對於「處境」進行一種「模糊又大概的全面性」思考,是一種細細的「惦量」,是一門「藝術」工夫。

「邊界」的拿捏是一門藝術工夫,它關涉到維根斯坦所說的「語境」:讓人那樣說話的生存處境。「語境」會形成、會變化也會消逝,小小孩投入語境之中才去學該說什麼話,也才知道「啊,不好笑」。這樣「說話」就和小小孩投入的種種日常活動緊緊連結在一起了;「說話」究竟代表了何種「意義」,也就和人們彼此在日常生活的使用經驗上的「默契」有關。相較於看似明確卻過於簡化的「概念性單一判準」,和日常生活使用經驗的「默契」有關的「模糊」與「大概」,就如同在「玩種種遊戲」的狀態一樣:人們就玩起來了,人們就說起來了。

像是大人也不斷在「遊戲」:「你好你好,好久不見了,好想你呀!」或是「你會愛我一輩子嗎?」「會啦!會啦!」我們會說前者是「社交辭令」,後者更是一種「識相的…趨吉避兇」,不同於「說謊」。那我會說這正是「生存語境的分辨」,也因此,重點更是放在「生存語境的分辨」,以及在其中對各種「生存或價值問題」「花費大量時間心力」去綜合思考與反覆討論,而非為「方便行事」透過「外部強制性單一判準」的建立或強加。

總之,可以確定的一點是,「獎懲制度」在這些主題上顯得淺薄,且完全使不上力。

-----

20100426

全站熱搜
創作者介紹
創作者 billingbabble 的頭像
billingbabble

如果能亂語的話…

billingbabb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